所謂糾結(jié)，就是一個絕頂槍手帶著一把名槍，卻沒有出手的機會。
——題記
“你又有什么新東西給我看？”我挺直了腰，坐在沙發(fā)上，開門見山地問對面沙發(fā)上的禹。禹是個古董商人，而我是個收藏家。
“呵呵，是這個。”禹打開了一個盒子。
“槍？”我盯著那個被打開的盒子，盒子雪白的絲綢上放著一把極普通的手槍?；野档耐獗恚坪鮿倧幕覊m里撈出來，但槍管卻青春依舊，泛著冰冷金屬特有的寒冷光澤，讓人心中突然生出一絲敬畏之意。收藏家的直覺告訴我，這槍，絕不簡單！
“怎樣？它不錯吧？”禹發(fā)現(xiàn)我一下子被吸引住了，得意地拿起槍在自己眼前端詳，手指還在槍上輕輕地來回?fù)崦?/p>
“來歷？”我拋出兩個字，打斷了禹的自我陶醉。受好奇心驅(qū)使，我急于知道這把槍的秘密。
“呵，不愧是收藏名家，一下子就看出了這槍擁有一段不平凡的經(jīng)歷。”禹將槍放回了盒子，撫摸著他那從沒有存在過長須的下巴，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。
“這把槍的主人是一個槍手。”他悠悠地說道。
艾德華是一個槍手。
作為一個槍手，他自然是槍不離身。那槍是身為一代俠客的父親傳個他的，父親十八歲時，爺爺花重金請名匠制作了這把外形普通實則精良無比的手槍，作為成人禮物送給父親。也是在艾德華滿十八歲這一天時，父親將手槍作為生日禮物送給了他。那時，艾德華他們已經(jīng)家道中落。為了承擔(dān)起家庭責(zé)任，艾德華毅然離家，只身闖蕩江湖，帶著這把槍行俠仗義，居然闖出了赫赫威名。后來他厭倦了在刀口舔血的生活，帶著槍隱居在一個小鎮(zhèn)上。
他住的是一個充滿和平的小鎮(zhèn)。鎮(zhèn)上的人們，不論男女老少，見到他都會熱情地與他打招呼，微笑著詢問他今天開不開心。當(dāng)然也有不怎么友好的，但那畢竟是少數(shù)，艾德華只要不理他們就行了。
他的槍一直在槍套里靜靜地沉睡著，日復(fù)一日，年復(fù)一年。他心里有時也難免糾結(jié)，難道就永遠(yuǎn)讓自己的槍沉睡嗎？
可是有一天，艾德華所住的小鎮(zhèn)發(fā)生了一場大災(zāi)難。一只農(nóng)場的公雞不小心，將它那漂亮的長尾巴伸到了火爐里，尾羽立即“嗞嗞”燃了起來。尾部的炙熱和鉆心的疼痛，使它激動地到處亂跑，而它主人的家，就在小鎮(zhèn)的打谷場旁邊。
結(jié)果可想而知。無數(shù)的稻稈枯草被點燃，赤色的火焰瞬間連成一片，染紅了半邊天。
小鎮(zhèn)沒了。
因為是深夜，逃出來的人寥寥可數(shù)，艾德華就是其中一個?？粗粡?fù)存在的小鎮(zhèn)，他的手按在右腰間的槍套上，不發(fā)一語。
艾德華和另幾個劫后余生的人搬進(jìn)了另一個小鎮(zhèn)。
艾德華的新鄰居莫特開了個酒吧，他最愛到莫特的酒吧里去，帶著他那把沉睡了很久的槍，坐在酒吧的吧臺前，點一杯威士忌，然后邊喝酒邊與莫特閑聊。
莫特的酒吧生意似乎總是那么好，艾德華身邊的凳子上總是坐滿了人，他們在艾德華的旁邊大聲扯著鎮(zhèn)上的閑事。艾德華不怎么聽，聽了對他也沒用，他只是偶爾掰著手指頭，數(shù)著他認(rèn)識了幾個人。
半個月后，當(dāng)十根手指依然能夠框得住口中的數(shù)字時，艾德華卻按捺不住了。
“唉，最近的威士忌又漲價了。”艾德華右邊的男人嘆了口氣，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酒，男人單鏡片上的黃金鏈條在艾德華的眼前晃來晃去。他好像叫本杰明。
“我才不信你買不起呢。”本杰明旁邊的一個男人故作優(yōu)雅地托起長腳酒杯，杯中的紅酒將他大拇指上戴著的銀戒映得血紅。他叫賈思。
“其實這家酒吧的威士忌價格還是很公道的，并不貴啊。”本杰明和賈思聞聲一齊轉(zhuǎn)過頭來，看著旁邊坐著一個胡子拉碴的男人，穿著陳舊的衣褲和背心，洗得有點褪色的牛仔帽頭發(fā)散亂的腦袋上。本杰明皺了皺眉，這讓他想到服裝店掛滿蜘蛛網(wǎng)的角落里一堆被灰塵覆蓋的破爛。
看見他們盯著自己，艾德華擠出了一個笑容，尷尬的。
“哦。”本杰明漫不經(jīng)心地應(yīng)了一聲，轉(zhuǎn)過頭去，而賈思連個鼻音都不施舍。
艾德華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無名之火，他的手指撫到了腰間的槍套上，但很快又放下了，他想到現(xiàn)在自己已經(jīng)是一個不再打打殺殺的普通人了。
艾德華決定以后換個位置坐。
從此以后，艾德華就坐在了賈思的右邊，中間隔了個衣著優(yōu)雅的女人。她叫赫娜，是個教師，性格還算隨和。艾德華偶爾和她聊天，她也答話，但每次只要賈思或本杰明一找她說話，不管艾德華正和她說的事情有多重要，赫娜都會毫不留戀地將頭扭向左邊。
艾德華的手又放到了槍套上，但依然又放了下來。
偶爾本杰明也會叫艾德華，但內(nèi)容永遠(yuǎn)是：“艾德華，打火機！”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。
艾德華從此形成了條件反射，只要聽到那惡心的一聲“艾德華”，他就會掏出打火機，扔給本杰明。
每次掏打火機時，艾德華的手總會碰到槍套，雖然他的手并沒有在上面過多停留，但他總覺得槍套里的槍似乎變得越來越炙熱，讓他心里越來越不安。
日復(fù)一日，艾德華變得越來越煩躁。他開始對莫特發(fā)牢騷。
莫特只是無奈地笑笑，對他說：“伙計，淡定！來一杯吧？”說完，遞給艾德華一杯威士忌。
“謝謝。”艾德華苦笑一下，將酒一飲而盡。
幾天后，有個男人坐到了艾德華的旁邊，他叫韋伯。他總是帶著一大卷羊皮紙書，邊喝酒邊翻看，其間還越過艾德華和赫娜有說有笑。艾德華發(fā)現(xiàn)，他總是和赫娜談一些政治內(nèi)容，中間還夾雜了很多自己聽也沒聽過的詞匯。
“你懂得真多?。?rdquo;愛德華不禁由衷感嘆道。
韋伯瞟了他一眼，將剛剛與赫娜談笑的聲音降了八度，似理不理地從鼻孔“嗯”了一聲。
“誰知道你是不是裝的呢？”艾德華感到受到了莫大侮辱，在心里回敬了一句，然后低下頭喝酒。他的眉頭也因為腰間手槍瘋狂地灼傷他的肌膚而擰成一團(tuán)。
日復(fù)一日。
上面的場景不知上演了多少遍。艾德華的威士忌越喝越多，他的槍，也越來越不安分！
直到有一天。
艾德華在這四人談?wù)摃r插了一句話，是關(guān)于最近一個新聞的評價。本杰明斜瞟了他一眼，然后把頭高高揚起；賈思頭也不轉(zhuǎn)地繼續(xù)喝他的紅酒，故意弄出刺耳的嗚咂之聲；赫娜厭惡地將別過頭去；韋伯則從鼻腔擠出一個“哼”字，把他的羊皮紙書翻得“嘩嘩”作響……
“艾德華，我的主人，讓我醒來吧！”
艾德華突然聽到他的槍這樣對自己喊道。
艾德華內(nèi)心不再糾結(jié)，右手閃電般伸向槍套。
那四個人似乎猛然驚覺，看見艾德華眼里布滿了血絲，一股肅殺之氣彌漫開來，然后看見一個黑不溜秋的東西被他舉了起來。
等那四個人看清那青筋暴起的手中握著的東西時，一星火紅的閃電從那黝黑黝黑的槍管里噴出，他們的尖叫聲已經(jīng)卡在喉嚨里了。
艾德華看見，莫特端著一杯正在調(diào)制的酒，雕塑一般立在吧臺里……
“后來呢？”我放下翹了許久已經(jīng)有些酸痛的腿，高跟鞋撞擊在地板上，發(fā)出尖利的聲音。
“后來？”禹瞇著眼看著我，“后來艾德華服刑去了，四個人啦。雖說他們都不是什么好東西，但他不可能被放過。”禹頓了頓，又說：“不過……了解事情原委的人，都在議論，艾德華到底有沒有違背他作為一個槍手的初衷。眾說紛紜，莫衷一是，似乎陷入了另外一種糾結(jié)之中，特別是和艾德華一起死里逃生來到這個小鎮(zhèn)上的那幾個人。后來，議論不休的人們把一句話刻在了他的槍上。”
我拿起槍，槍柄上果然有一行小字：
我的主人，
是一個槍手，
僅此而已！
指導(dǎo)教師：王長勇